蒋柔的家。
熟悉又有点陌生的环境, 整个家显得有些凌乱,以往茶几上的康乃馨和雏菊也开败了,玻璃瓶里的水泛出浑浊、脏兮兮的绿色。
蒋帆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困倦地拉开自己的小卧室门,准备睡觉, “小陆哥哥晚安。姐姐晚安!”
蒋帆打了个哈欠, 颠颠进去了。
陆湛对小孩子总是温和的——更何况是从小看到大的小孩子, 挤出个勉强和蔼的笑,“晚安。”
房间门一关上, 整个客厅都安静了下来。
陆湛拉着蒋柔走进了她的卧室,把盛洛的气暂时压下, 急急忙忙问“出了那么大的事,你怎么也不跟我说呢?”
蒋柔翻出家里的医药箱, 冷冷盯着他, “手。”
“别管这个, 你为什么…”
“手!”
“没事的,先说重点,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你家里的事情?”
“先把你手给我。”
陆湛拗不过她, 将右手递了过去, 几滴鲜红的血液落在地上,顺着缝隙滚进去。
蒋柔没好气地拉着他坐下,拿着棉签沾上酒精, 给他消毒, 动作很轻柔。
“你为什么要回来?你比赛呢?”
“哦, 我弃赛了。”
“陆湛!”蒋柔忽然狠狠地按在他伤口上。
陆湛嗷得叫出声,“弃赛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本来就不喜欢帆船!而且那比赛明摆着就是不公平!你先说,为什么你家里的事不告诉我?!”
蒋柔看见他这种无所谓、轻描淡写的态度就失望了,又狠狠地摁他的伤口“就是因为你总是这样,我才不想告诉你!”
“你为什么总要让我失望呢!?”
“那你要告诉谁?那个垃圾车里的傻逼吗?”
陆湛压下的火被“失望”两字激起来,直接将棉签抽出来,用力地在地上。
“陆、湛!”
蒋柔唰得站起来,脸涨红了。
陆湛被她的温柔抚平的心,彻底又被点燃“怎么?戳到你痛楚了?!”
他刚才一直忍着嫉妒。
简直没办法想象,自己每天跟她发短信和好,打电话求抱抱,而在他在丹麦的这段时间里,她不怎么理他,却跟别的男人走得那么近。
“你能不能别莫名其妙!神经病吗你!我不想跟你吵架!”
“是你先跟我吵的!”
陆湛说“你以为我坐飞机回来是要跟你吵架的吗!你家出事了你不告诉我?四处借钱?”
“不关你的事!”蒋柔跳了起来,说“不要你操心!”
陆湛说“嗯对,不关我的事,反正有那个傻逼穷鬼替你操心!”
“陆湛,你是不是脑子有病!”蒋柔忍无可忍。
陆湛反唇相讥,“就你那个傻逼穷鬼脑子没病对吧!!”
“你简直是不可理喻!!”
蒋柔觉得跟他这么闹下去没有任何结果,混乱又暴躁的一夜,她觉得自己再也没法原谅他了,她努力让自己冷静,沉声说“你自己清楚,我跟他没有关系,他马上就要去日本了。”
人吵架的时候,是没有理智的,只想让对方生气,陆湛冷笑“没关系?!谁信啊。”
“没有就是没有!!”蒋柔走到窗台边,感觉自己快要爆炸了,僵着声音说
“是你自己不想比赛了,你觉得没有面子,你觉得比赛不公平,然后刚好找个理由借着我的名义自己回来,现在又跟我摆脸色!你觉得有意思吗?!”
“你说什么?”
这句话显然戳到了陆湛的痛楚,他脸色突然变得青白,两人的争吵又上了一个等级。
极低的气压散在空气中,像是被抽干了。
陆湛额角青筋裸露。
“陆湛,你不觉得自己很不负责任吗?你不觉得你自己很差劲吗?你总是说为了我在比赛,为了我去练帆船,谁需要你为了我啊?”
蒋柔转过头,声音平静,却像一把锋利尖锐的美工刀,嘶得一声轻松割开一张白纸。
“我一点也不需要你为了我!!”
“一点也不需要!!!”
陆湛怔住。
他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她,月光落在她的鼻尖,投下了淡淡的阴影,显得眉目清冷,还有沉重的失望。
“你知道我为什么宁愿跟他在一起,都不愿意跟你在一起吗?对,就是你眼睛里的那个傻逼穷鬼。”
陆湛不说话,捏紧了拳头。
“因为我觉得他很像以前的你,我认识的那个你。”
“是,人家很穷,人家都三十岁了,但是人家都在为梦想去奋斗,到处去唱歌,愿意去日本发展。可是我不明白你,陆湛,你那么有钱,那么厉害,那么有天赋,有那么好的条件,可是为什么,我感觉你一点都不上进,一点都不知道珍惜,你光想着到处游戏,浪,玩,马上比赛了,你还逃训练,拍广告——我都看见了,然后你咋咋呼呼跟我说 ‘你是为了我。’”
“所以你就可以不负责任,对那些事情无所谓,对吗?”
“现在你居然打着我的名义去放弃比赛?!”
……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但是,其实我以前真的挺崇拜你的。”
“我从来没有一刻,因为你家很有钱,你很帅,或者什么什么而喜欢你。我就是觉得你很棒,去追求别人不让你追求的,跟我…跟我爸爸有点像。”
房间里沉默了很久。
沉默太久太久。
沉默到蒋柔就感觉自己像过了一个世纪。
“我不想给你打电话,就是因为我怕影响到你的比赛,你的未来,不是因为别的。我真的希望你会有变化。”
“希望你真的能成长起来。”
室内还是很安静,没有人开口,只有风拂过窗纱的声音。
又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蒋柔都麻木了,陆湛突然扭过头去,声音哑哑地说说“我…我有变化,可是他们对我不公平。”
语气里有像被不公平对待的小孩子般的委屈。
蒋柔敏锐地抬起头。
“他、他们…就是对我不公平。”
“我也,我也担心你。真的。”陆湛仰起头,她看见他连帽衫里一截黝黑的肌肤,那是被阳光暴晒了很久,皮肤和常人不同的粗糙。
“陆湛,你在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