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他与皇上的密谋被泄露了?
不应该啊。
此事只他与皇帝两人知晓,不管是元公公,还是他的夫人,都捕风捉影妄自揣测了一些无伤大雅的皮毛,并无依据。
那魏央又是如何知晓的?
若他并不知晓,那为何平白无故举荐段升?
段升与贺同章之间的仇怨想必整个西平无人不知,把贺同章交到他的手上,与直接将他处死毫无差别。
魏央的做法无异于直接将贺同章置入死地。
然而,白慕石确实不知,魏央还真对段升与贺同章之间的旧事,
一无所知。
一壶茶过半,白慕石仍未理出任何头绪,现下想来,只可能是将军府要择势而行这一条。
倘若这是真的,镇国将军府公然站于魏氏宗族,有了这个弥天大障,往后的要做的事便真的是寸步难行了。
“白大人,是如何看待先帝的?”
魏央忽问出声。
白慕石一愣,一板一眼答道:
“权略善战,事必躬亲。”
“那白大人又是如何看待我父亲的呢?”
“自然是忠肝义胆,骁勇善战。”他和煦一笑,字字珠玑:
“魏大将军这一生的丰功伟绩与品行,前无古人,后也难有来者。”
魏央幽幽地饮着茶,面无表情。
“白大人觉得,我父亲与谢欢比之如何?”
至于这比的是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音落,时间仿佛静止。
白慕石端着杯子的手悬停在半空中,从震惊中久久无法回神。
‘噔’,青瓷碰响桌面。
如梦方醒。
他肃穆严声,语重心长道:
“将军,莫要辱了你父亲的气节。”
“哦?”魏央挑眉?
白慕石有些愤激,似是无端恼怒。
“你父亲若还活着,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魏央静静地望着他,轻声辩驳:“万一。”
“万一谢欢是个误国误民的庸才,那我父亲赤丹一生,岂不成了愚忠?”
“将军如何得知皇上是个庸才?”
反驳的话刚出口,白慕石便悔了。
他身为太后党羽,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的幽寂,无人再继续出声。
魏央暗暗扬起嘴角,一切了然于胸。
他要探寻的事,并不止于此,然而眼下白慕石的态度,断然是什么也不会再说了。
可这也足够了。
至少他也已经有了眉目。
浮香燃尽,下人风尘仆仆地赶来,说是问白大人,已至午时,是否开宴用膳。
似是什么都未发生过。
白慕石起身,威严出声:“将军移步前厅用膳吧。”
魏央轻声应下:“嗯。”
云海翻涌,顷刻平息,两人心中各有所思。
下人来喊用膳时,白问月正同从香翻找着她这些年来的珍藏。
——几箱书籍与上百幅的画卷。
这些物件,都是她从幼时一点一点收集起来的。
这其中并无名家大作,也无旷世奇书。
有一些是她闲暇时的画作,不过绝大部分都还是从慧一师傅那儿得来的。
慧一师傅久住清若寺,经常接访一些来自五湖四海的游客,这些人里不乏一些博学多识的文人墨客,舞文弄墨,经常聊赠一些书画给他。
白问月幼时痴爱书籍,平常女儿家的女红与三从四德,她毫无兴致,只偏爱咬文嚼字,阅览群学。
起初白慕石反对的厉害,认为她一个女孩子,书读的太多只会自毁前程,毫无益处。
最后还是在她母亲的坚持下,父亲这才妥协给她请了先生,教她识字读书。
大家闺秀,琴棋书画,略晓一二便已是了不得,可她却样样都要学的精通。
尤其是母亲过逝、白王氏进门后更甚。
旁人承欢膝下,父慈母爱时,她夜以继日的苦读,投身书海,为书中的黄金屋与颜如玉所倾倒。
慧一师傅怜惜她,将所有的字画都转赠与她,只道:“字画也该有字画的去处,该是跟个能够欣赏它们的人才不算掩埋了它的意义。”
盛情难却,不好推辞。
一来二去,白问月反倒偶尔会跑去清若寺,主动向慧一师傅讨画。
上一世她入宫后,这些字画都留在了白府,最后也不知去向,是被如何处置了。
而慧一师傅那儿,她更是再也未曾去过一趟。
她这重活的一生,满腔怨恨,只想翻云覆雨,本无暇顾及这些。
在白府的数十年里,不知什么时候起,这些书画从兴趣变成了她排遣寂寞的东西。
谈何欢喜。
她归宁回到白府,将这些东西收起来,准备全部带回将军府,一本一卷都不会留。
不是因为忽生的怀旧不舍,而是眼下这些书画里,正有她所需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