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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闭番自外Ⅵ

他说他不想打球

你不想打球了吧。

他叫了他的名字

苏舟。

他对他这么说

你不想打球了吧, 苏舟。

苏舟不知道他是怎么回到房间里的,他和安吉洛并没有出去,是在走路不过十几秒路程远的阁楼里比了一场, 舅舅当初就是看中了这间面积足以放入乒乓球台、还在四周余下了足够的远台对峙的空间的阁楼, 才会选购了这栋公寓。对于一个乒乓球爱好者一名乒乓球运动员而言,这真的是很方便的设计很方便, 方便到当苏舟回神的时候,他已经好端端地坐在了房间里。

房间里

苏舟茫然地环顾四周, 竟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的迷惘恍惚,他开始回想他是如何回到房间里的,却茫然地发现,他的大脑就像是一面被敲碎的镜子, 无数的碎片就是那无法聚拢的思维,就连他的灵魂都分化成了柔软的柳絮, 摸不到, 碰不着, 轻飘飘的,房内的一切都在变得模糊失焦。

好难过。

苏舟捂住胸口,深深地埋下了头, 突如其来的窒息感让他不得不狠狠地抓紧胸口, 让他想要大声呼救。

他试图站起来, 试图离开这栋牢笼一般的房间, 却是在膝盖弯曲、即将起身的那一瞬间, 就被浓烈的晕眩感席卷了他的整个世界。世界抛弃了他,如此的猝不及防,让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仓促地扶住了床头, 那是他唯一触手可及的东西。他的膝盖撞向了地面,撞击声或许很大,或许很小,总之苏舟觉得他的耳朵坏掉了,他并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他只是半跪倒在床边,然后努力地睁大眼睛,试图摆脱这种突如其来的晕眩。

他想,家里不止他一个人,他也并不能

试图睁眼是无用的,只能看到这个世界正在模糊成无数个裂开的像素碎片。

于是他便选择了狠狠闭眼,他狠狠地咬紧了牙关,下意识地想要把舌头咬破,却在逐渐用力的过程中,又听到了一个声音,在他的心底小声说我怕疼。

苏舟咬不下去了,他改为不停地左右摇头,又使劲地用左手掐着自己身上的皮肤。

良久,苏舟也不知道这一段时间究竟有多久,久到光怪陆离的世界重新归位,久到完全失焦的视野从模糊重归清明手下的床单皱得就像在墙角堆了一周的衣服,这是映入苏舟眼眶中的第一幕场景。

最初,苏舟不敢动。

又过了好一会,他先是试探着握了握拳头,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动了动脚腕。苏舟闭着眼,深入感受了一下,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不算太糟,于是也就没有了离开房间的打算。他蹲在地上使了把力,扶着床头,又不太利索地重新坐在了床边,他怔怔地看着一成不变的地板半响,忽然用右手支住了额头,疲惫地闭上了眼。

身心俱疲下,像是过于老旧的机器,垂危的“嘎吱”声,代表了苏舟正在重新试图思考,他有些迟缓地回忆着,房间当然是房间,他已经回到了他自己的卧室里,但是他却完全没有这期间的记忆,更甚至苏舟将头埋入了手心,粗糙的茧子割划着脆弱的眼皮,让他产生了一种眼球会随时爆裂的错觉。

这一瞬间,他又分裂成了两个个体,半边在一片混乱,半边在维持清醒,他的理智让他反复摇头,身体的本能冲动又让他不想睁眼他不想看到这房间里的一切,因为这一切都开始让他感到陌生。

苏舟很努力了。

苏舟真的觉得他已经很努力了。

可是他的思维还是在不受控制的发散着,他像是很冷静,又像是很恍惚。

他想,啊,闻不到汗味呢,所以,他不仅安然无恙地回到了房间里,甚至还很爱干净地去洗了个澡,又换了件背心呢。

他还想,啊,苏舟,你不想打球了吧这个新出现的声音正在他的脑子里说话,是一个和以往不太一样的声音,这个声音很熟悉,苏舟觉得他认识这个声音的主人,可是又有点想不起来对他说这句话的人又变多了,不停地在他的耳边吵得嗡嗡作响。

他又想,这个不停嗡嗡的人似乎也不止说了这一句话,只是这一句话让他格外的印象深刻,这个嗡嗡嗡嗡的人还说他还说了

啊,他叫了他的名字。

他叫他“苏舟”。

苏舟突然恍然,哦,什么熟悉而又想不起来的人的声音,这个声音不就是安吉洛吗。

“安吉洛”的出现让苏舟缓慢地眨了眨眼,于心底涌现出一片喜悦,因为他终于从这无限零碎的混沌思维中,把“正事”给想了起来

对,这当然是正事,他本来就是在回忆,他是如何回到房间里的,在那场比赛之后,安吉洛都和他说了些什么。

拨开云雾的醒悟让苏舟有点开心,他重振旗鼓,再接再厉,试图继续复盘回忆,然而无限发散的思维就像是漫天春日的柳絮,他总是无法很好地去控制自己,反而总是在想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苏舟想着,唉呀,可惜在那时没有什么录音设备去记录下来,在印象中,安吉洛几乎没有叫过他几次“苏舟”,而是一直在叫他“小鬼”、“中国小鬼”、“那个中国苏”、“你”、“他”

是的,他是“苏舟”,一个从最开始,就本该不想打球的苏舟。

你不想打球了吧,苏舟。安吉洛扔下了汗巾,余光一瞥,只见那个中国小鬼即使这位中国队的副队长真的已经不那么小了正发愣地看着他,那张大嘴巴、手足无措的模样,简直像是受到了什么巨大的惊吓。

你苏舟的嘴巴张张闭闭,见安吉洛面露不耐,这才终于飘忽忽又干巴巴地挤出了一句,你在说什么啊

阁楼里,安吉洛扔了毛巾,他走到墙角桌前,拧开了水瓶,浅浅地喝了几口,压下不断在胸膛间鼓动的躁意很明显不是吗用手背擦过嘴角,安吉洛反问说,那群还在打球的家伙都是局中人,他们不认为你在球场上的出色发挥才是关键点也是,谁能想到中国苏竟然不想打球了呢哦,这么说也不对,安吉洛回过头,用一种前所未有的目光,端详起这个让他也觉得有几分陌生的人不,陌生这个词并不准确,这个人当然是苏舟,只是,中国苏怎么可能不想再打球了呢他怎么可能

你看起来,甚至有些厌恶乒乓球啊。

苏舟睡着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只觉得头昏脑胀得要命,身子一动,就能闻到一股熏鼻冲天的汗臭味。

苏舟“”

等会,这股臭味,似乎是从粥的身上散发出来的啊

苏舟抬手,嗅了嗅胳膊,立马就被熏的把脸皱成一团,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臭过的臭烘烘粥陷入了茫然,他难受地晃着脑袋,觉得自己的脑袋就像是被棒槌给凿了一下,又沉又晕又难受。

好吧,慢着,先冷静一下,让他想一想,昨晚的粥究竟

啊。

粥想起来了。

苏舟不迷茫了,他捂住头,发出一声宿醉一般的痛吟自信一点,去掉“一般”,这哪里是宿醉“一般”啊他压根就是明明没喝酒,却比喝了酒还要醉的厉害吧瞧瞧他昨天在安吉洛面前的糟糕表现,还有回房后自言自语的“啊,我竟然已经洗了个澡还换了身衣服呢”换个鬼的衣服啊,他压根就是带着满身大汗回到了房间,连澡也没洗,干脆就跟一根木头似的伫在了房间中央,而站在房间中央的后果是什么瞧瞧他现在的位置,他现在也没睡在床上,而是躺在了地上所以呢

昨晚他竟然满身大汗的在地上睡了一宿

苏舟“”

全部回想起来后,苏舟觉得他的头更疼了,也不怪他现在既感到浑身僵硬又感到头晕眼花,昨天汗透的短袖早已凉的透彻,如今正臭烘烘又黏答答地紧贴着皮肤,而这样本就完成了“容易受凉”任务的身体,又和地面相亲相爱了一宿。

妈的,这感觉,绝对是感冒了。

虽然难受,这身臭哄哄的味道与黏糊糊的感觉却更难受,反正也已经感冒了,苏舟干脆进了房内自带的小卫生间,仔细地用热毛巾给自己擦了两遍身体冲澡暂时是先不冲了,怕感冒加剧然后走出了卧室。

他揉着额头出了房门,神色又颓靡又沮丧,他的一只脚刚刚踏入了客厅,便见奥古斯特和安吉洛坐在餐厅的餐桌前,一人在左,一人在右,齐刷刷地转头看向了他。

苏舟“”

哇,这个早安注目礼可还行。

粥试探道“早安”

“早安。”奥古斯特推椅站了起来,他走到苏舟的身前,皱眉间,便将手探上了苏舟的额间。

有些烫。

“n,”奥古斯特已经很久不叫这个称呼了,“你看起来有些不太好体温计在哪里”

体温计慢了两拍,苏舟才反应过来,原来不只是感冒,还发烧了吗,怪不得脑袋这么晕,还以为粥的头上顶了个蒸笼

“体温计啊体温计嗯,家里有,我等会吃了饭就去试试。”苏舟无精打采,退了一步摆摆手,与奥古斯特拉开距离,“总之,先离我远点,别被我传染了,你和国乒队签了合同,即使我请假在家,你还是要过去陪练的”

苏舟觉得他真贴心,一碗粥都快被烧糊了,还懂得关心别人。

苏舟晕晕乎乎的,不等奥古斯特回答,便路线曲折地走到了餐桌前,他不挑座子,看看正好拉开的那一把就着奥古斯特拉开的椅子,苏舟一屁股坐了下去。坐下了,苏舟坐姿乖巧,安静了两秒,迟钝地抬起眼,发现他的手前,就有一个杯子。

杯子水能救这又干又痛的喉咙的命。

迷迷糊糊的大脑,给出了最简单的等号公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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