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讨厌在人间上班的一点,就是时间很难由我来把控。何时要干活了,要开会了,要出差了,要加班了每月的固定工资把我的时间紧紧抓在了公司手里,在如此奔波劳碌了几年之后,我看着银行账户依旧单薄的存款,迷茫了。我在这人间,到底在忙些什么
这迷茫是我在成为“执笔”之前的事了。
白日里,人间的班依旧在坐着,有活就干,没活摸鱼。但每到太阳西斜,地狱之门微微张开缝隙的时候,才是我每天最期待的时刻。但这地狱间的阴班,也得根据人间的阳班来做调整。比如今晚要加班,那地狱的阴班也就得重新换时间。
在人间日光高照的时候,地狱还在安眠,鬼魂们躲在阴影处做着人间的梦。不过好在今日是阴天,血海比往日沸腾的更厉害些,几只巨鳄在其中互相撕咬着,撕碎的伤口处又长出新的残肢断臂。
我坐在公司的办公桌上,低低望了眼这副景象,事务所门口的第三位客户已经徘徊已久。想着今晚还需要开会,不如就现在先下去了。
我如此想着,张开双臂,跃入地狱。
风从耳边经过,我睁开眼睛时,还在不断向下坠入,失重感让我的小腹有些微微发胀。
怎么还没到果然白天要困难些吗
我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已经在下落的过程中穿戴上了紫红色的官袍,双袖在空中随着风飘荡着。风声减弱,失重感慢慢消退,我安然坐于事务所中。
红色煤油灯亮起来了,事务所迎来了它的第三位客人。
一块像木板一样的东西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带着腐朽木门开合的刺耳声。木板上青苔遍布,像藤壶一样的生物趴在上面,完全看不出是个什么生物。
“执笔大人”木板干枯的声音吱吱呀呀地叫了一声,竟径直拍倒在了地上。
我手持青玉笔,坐在原地没有回答,也没有移动。这个家伙,怎么回事我十分谨慎地看着它。
“救救命啊”木板在地上挣扎着,翻腾的声音敲打在地板上,好像生锈的马蹄铁敲在木板上,让人心生焦虑感。
“你需要帮忙吗”
“救命啊”木板没有回答我,只是在地上抖动。
我挥动青玉笔,木板随之从地上飞了起来,稳稳落在木桌前的椅子上。这是我才看到这块木板的全貌:与其说是一块木板,其实更像是一块棺材板。棺材板表面的纹理形成了一张人脸的形状,两只不对称的贝壳是它的双眸,之下变化的木纹是它的嘴巴。它靠在椅背上,勉强是保持住了平衡。
“请问,我该怎么称呼你”我摊开宣纸,提起笔。
“青枝王墓。”木板回答道,“我是青枝王墓的墓门,对开门中的其中一扇,另一扇不知道去了哪里。”
“那可以称你为小门吗”
“大门。”
“好的,大门。”我提笔在宣纸上写下了“大门”二字,心中甚感奇怪,这地狱间真是什么都有,从厉鬼到变种生物,现在是墓门
“大门,请问你今天找我有何事”
大门看了我许久,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我的宣纸看。我将面前的宣纸推到它面前,墓门闭上了眼睛,宣纸上竟凭空出现了一幅图画。首先出现的是一位将军,好似穿戴的是汉朝军服。将军昂首挺胸,手持紫铜汉剑,正深情地凝望着另一个方向。
我等了许久,而将军正在凝望的地方却没有出现任何图像。
“这位将军正在看什么呢”我问道。
大门的声音突然变了,从之前吱吱呀呀的木板声,变为了一个男人沉厚的声音:“我的爱妾。”
“那你的爱妾在哪里呢”
“另一扇门上所绘制的是我的爱妾,她丢了,再也找不到了。”
“你在这地狱中找她吗”
“不,我来这地狱里,是为了,杀了她。”
话音刚落,一柄长剑突然从木板后飞了出来,自上而下劈在了我的木桌上。我侧身躲开,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桌子在瞬间断为二截。木板门也被这突然飞出的宝剑劈为了两半,一个魁梧的将军从木门后站起身来,全身没有形体,冒着绿色的阴气。在他的喉咙上有一支长箭横穿了过去,肩膀,胸口,各扎好几支箭。他手提那把紫铜长剑,立于我面前,低着头看我,好像下一秒就会杀过来。
我挥舞青玉笔,断为两截的桌子重新合在了一起,断截处生长出新的铆钉。
“你觉得就算你找到她,你要怎么杀掉一个已死的人”
“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将军口气严肃,像发号施令那样不由得人反驳。
“那我就不管了,出门左转,走好不送。”我也火了,搞什么,一进来就劈我桌子,还弄坏了我的宣纸,弄洒了我的砚台,真是毫无礼数。
将军转身抬脚,走到门口处,突然不走了。
“执笔大人,”将军没有转过身来,背对着问我,“若是我踏出这门,是否就再也不能进来了。”
“是,每位鬼魂只有一个机会,只能踏进这门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