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把母后的牌位送回宗庙,朕明日带皇后一起去祭祀。”
赵珩顿住脚步,吩咐孙来福,“多送两个火盆去临荷殿,今夜住下。”
“老奴这就安排下去。”
孙来福欣喜不已。
陛下成婚快两年了,皇后第一次回宫住,不容易。
赵珩摆手示意他下去,牵着苏绾的手进入凤仪宫。
孙来福知晓他要回来,早早用火盆暖了屋子,一点都不冷。
赵珩安顿苏绾坐下,自己跪下去对着牌位说了几句,起身坐到苏绾身边,“母后在天有灵,知道她有了孙儿,一定会很开心。”
“嗯。”
苏绾握住他的手,“我们好好的。”
太后出身武将世家,性情大气开朗,却还是在后宫中凄惨离世。
赵珩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她也不会接受这样的婚姻。
也不惧怕他会变心。
他们之间永远都不会发生这种事,哪怕真有一天过不下去,她也能跟赵珩好聚好散。
这样的悲剧不会出现。
“回去吧,明日早上要祭祀宗庙,你我先去,然后我再带着大臣一起去。”
赵珩牵着她的手站起来,“宝宝估计也困了。”
苏绾轻轻笑出声。
乘轿辇回到长信宫,现实里的景致跟梦中一模一样。
苏绾扬了扬眉,跟着赵珩一块去临荷殿。
“搬到长信宫后我一直住临荷殿。”
赵珩偏头看她,“天太冷,不然今晚可以住太子府。”
祭祀早早举行,她这会有身孕,容易受凉。
“先适应下,以后总要回来住。”
苏绾眨了眨眼,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最后一次在梦里见你,好像是从临荷殿出去的”
赵珩噎了下,干脆不说话。
要不是他清楚的知道梦境是梦境,和现实没有任何关系,他会杀了谢梨廷。
“梨廷身材没你好。”
苏绾轻轻晃他的手,“也没你好看,你是最好看的。”
“嗯。”
赵珩绷紧的神色缓和下来,唇角不自觉上扬。
苏绾余光瞄他,见他笑了,唇角也跟着扬了扬。
进临荷殿坐下不多会,宫女送热水过来伺候他们梳洗。
苏绾洗完出去径自去小书房。
赵珩的书房很简单,除了各种各样的书就剩下几幅画,其中一幅是她的画像
她走过去仔细看了会,听到脚步声靠近过来,下意识回头,“你画的”
画成这样墨竹都能找到她,简直神奇。
完全看不出来是她。
“我画的。”
赵珩从身后抱住她,嗓音低哑,“跟真人比差远了。”
画上的她远不及真人好看。
“确实有点远。”
苏绾打趣,“以后不准教宝宝画画。”
“你也不准教写字。”
赵珩抱起她,转头出去,“不好看。”
她的字真的没法看。
“我不教。”
苏绾捂着嘴笑,映着满屋烛光的眼,亮得像是揉进了星辰,“我忽然想起一件事,那年去福安寺茹素之前,宫里的识字的人都要抄佛经,不会是为了找我吧”
“你说呢。”
赵珩低头亲她,“为了找你没少花功夫。”
他怎么都想不到,她会是宫女,还是在冷宫的宫女。
“想找到我,然后一刀杀了还是囚禁起来,为所欲为”
苏绾继续逗他,“我觉得是前一种。”
“错,是后一种。”
赵珩胸腔震动,轻笑了声,“真心话。”
苏绾笑得不能自已。
过完元宵,宋临川的来信再次送到,东蜀内乱平定。
太后死在自己的寝宫里,和她同赴黄泉的还有当朝首辅,场面不堪入目。
此事一出,太后和首辅密谋卖国的证据查实,晋王的身世也真相大白。
苏绾看罢来信,长长地叹息一声,没再给宋临川回信。
自己只是建议他做一套太后卖国的证据,没让他用如此恶毒的手段,去诋毁太后的名节。
哪怕她把持朝政想要自己称帝,都不该死后还要被说是荡妇。
宋临川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好。
转念又想,家丑不可外扬,这事未必是宋临川策划。
没准他只是碰巧发现真相,顺势而为。
自己不在东蜀,不该随意揣测宋临川的人品。
他这人确实风流,但骨子里还是很傲气的,这种下作的手段未必会用。
苏绾收起来信,拿了本书坐到软塌上,边看边做记录。
孕吐的情况又轻了许多,肚子开始有明显的凸起。
到了八月,苏绾就很少出门了,每次出去贺清尘的师妹都跟着,生怕她生在路上。
安分待了七八天,羊水破了,苏绾疼得死去活来,好在有贺清尘的师妹从怀孕就跟着,疼了一天总算生了。
是个男孩。
赵珩从宫里的嬷嬷手中把孩子接过来看了眼,不顾阻拦,闯进房里看苏绾。
“我还好。”
苏绾累得说话都没力气,脸色也有些苍白。
赵珩倾身,隔着被子将她抱住,眼眶红得吓人,“没事就好。”
她从开始腹痛就没怎么喊,他在外边守了一天,知道她是怕自己担心,又害怕她真出什么事,脑子里乱糟糟一团。
“我累了,伤口还有些疼,你去守着孩子。”
苏绾艰难伸手抚上他的脸,“去吧。”
他也跟着被折磨了一天,比她压力压力还大。
怀孕后,她跟贺清尘的师妹讨论了很多生产时可能遇到的问题,几乎是把所有可能出现的问题都想到了,并做了相应的准备。
要真出现羊水栓塞,那也没办法。
这个意外的情况,在现世那么先进的医疗条件下,都有救不回来的可能,在这个世界就更不可能了。
还好她很幸运,生产没出什么意外,就是缝了两针,疼得难受。
“我给你施两针能缓解疼痛,睡一觉起来就没那么疼了。”
贺清尘的师妹神色轻松,“回头我再送膏药过来给你抹。”
苏绾虚弱点头。
这一觉睡到天黑才醒,赵珩坐在床边,眼圈黑得吓人。
宝宝睡在专门打造的小床里,脸上还皱巴巴的。
“玄黎。”
苏绾喊了他一声,嗓音发哑,“想喝水。”
赵珩应声,端了茶水过来喂到她嘴边,“想吃什么,我让厨房立即去准备。”
“暂时没胃口。”
苏绾挪了下身子,靠到枕头上,看向小床的方向,“闹不闹”
“很乖,一点没闹。”
赵珩红眼,“喂了羊乳。”
“那就好,我自己带他不用找奶娘。”
苏绾握住他的手,故意打趣,“晚上你来喂。”
“我”
赵珩低头看自己的胸口,“没有也能喂吗”
苏绾被他傻气的举动逗笑,人也精神了些,“用奶瓶。”
她找匠人折腾了好几个月,才做出来的奶瓶,跟现世的没法比但是要比这个世界通用的陶瓷奶瓶,好消毒清洗,羊皮瓶嘴也更软一些。
“好。”
赵珩自己也忍不住乐,隔着被子抱着她,温柔亲吻她的额头,“我来带,你教我就行。”
苏绾眉眼弯弯。
“我给孩子取了个名字,叫赵焕然,字新航,你觉得如何”
赵珩在她身边躺下,拿起她的手送到嘴边细细亲吻,“北梁将来会焕然一新,他得带着百姓走上更远的路上去。”
“挺好听的。”
苏绾歪头靠过去,“北梁会变得更好的。”
会变成真正的太平盛世。
赵珩侧过身,刚想吻他,孩子就哭闹起来。
苏绾心情大好,乐不可支地笑出声。
哪有不闹的宝宝。
有了孩子,赵珩便开始琢磨封后大典一事。
苏绾没说什么时候带孩子回宫,他也不催,十年之期也未到。
每日的政务处理完毕,他便早早回家带孩子,日子幸福而平静。
转眼孩子满一岁,宋临川亲自出使北梁。
赵珩收到宋临川送来的国书,免不了又紧张起来,加派了不少暗卫守着太子府,保护苏绾。
宋临川没有成婚,登基便开始跟晋王斗,平定内乱后一直励精图治,无意成婚。
鬼信他是为了东蜀才不成婚。
到了东蜀使臣入京这天,赵珩坐立不安,隔一会就问江崇,宋临川是不是去看苏绾了。
“陛下,娘娘身边有十个高手,东蜀皇帝不会有机会的。”
江崇努力憋住,不让他看到自己在笑。
太子都一岁了,他还这么紧张,简直丢人。
“朕就是问问。”
赵珩看着手中的奏折,怎么都没法集中注意力。
宋临川这次来访,肯定还是先去见苏绾。
别人不知道,他可是最清楚宋临川的心思的。
当年他们在北境,要不是东蜀晋王蠢蠢欲动,宋临川肯定会出手将苏绾绑去东蜀。
苏绾真被他绑走,东蜀就不会内乱那么久。
“属下告退。”
江崇垂眸行礼,转过身便无声笑开。
这都成婚四年了,还跟毛头小子似的,患得患失。
另一头,东蜀使臣一行进入汴京城。
宋临川穿着随从的衣服,带着侍卫去兰馨坊。
苏绾没在,小二说她已许久不管兰馨坊的生意,在忙慈善会的事。
他按照小二所说,带着侍卫找到慈善会,犹豫许久才艰难迈开脚步。
苏绾在安排人准备粮食和衣服,她还和几年前一样,容貌未改。
秋日的日头有些毒,她站在廊下,手里拿着一把宫扇,笑起来倾国倾城。
宋临川笑了下,往后退了两步,无声无息离开。
她过的很好,赵珩给了她身为帝王能给的一切。
自己也会很好,东蜀在慢慢恢复,总有一日他也会遇到一个聪慧大气的女子。
遇到一个,不因为身份不因为父母之命,真心待他的姑娘。
“陛下为何不进去”
侍卫狐疑回头,“她有时间。”
“你觉得有必要进去吗。”
宋临川没好气。
苏绾如今是北梁的皇后,便是他们有私交,也不该这般贸然去见她。
“没必要。”
侍卫老实回答。
宋临川睨他一眼,大步朝着迎宾馆的方向走去。
短短四年时间,北梁的改变用天翻地覆来形容都不为过。
他第二次来北梁过北境,官道还坑坑洼洼七绕八绕,这次过来几乎没有绕远,路程缩短了整整五日。
从安宣府到汴京,一路都是新修好的官道,驿站也修得干净漂亮。
经过的城池,街道也格外干净,再没有那种挥之不去的臭味。
曾经铺满眼底的荒地荒山,如今都种上了粮食。
要不是他来过两次,北梁和东蜀又接壤,差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路。
这些改变是赵珩的功劳,肯定也有苏绾出谋划策的功劳。
当初在北境,她收购棉花的手法记忆犹新。
也是当年,他听了她的建议便决定先除掉皇叔,谁知情况比他想象的要复杂。
父皇暴毙打乱了自己的部署,加上奶奶插手,这才导致内乱一直未能平息。
宋临川回到迎宾馆,换了身衣裳,进宫去见赵珩。
他亲自过来,不光想见一见苏绾,也是来谈合作的。
这四年,安宣府往西北方向开拓疆土,收编了几个在草原上放牧的部落,他总觉得那些部落之外,还有国家存在。
今年是两国停战的第四年,再有一年到期。
以北梁如今的国力,踏平东蜀不是难事。
若是草原之外还有其他的国家,到时候杀过来,两国都讨不好好处。
到正阳门外递上文牒,宋临川留下侍卫,卸了佩剑一个人进去。
赵珩等在御书房,见他跟着孙来福进来,心里依旧不舒服。
他果然先去看苏绾,虽然没进慈善会打招呼。
越是这样他越是烦躁。
明知道苏绾已经嫁给自己,他宋临川还去看。
“好久不见。”
宋临川拱了拱手,泰然落座,“我怎么觉得你不太欢迎我来”
他一路都处在赵珩的监视之下。
赵珩脸色如此难看,是因为自己去看了苏绾
宋临川笑了笑,不等赵珩出声,又说,“恭喜。”
恭喜他抱得美人归,如今有了麟儿,与苏绾更是鹣鲽情深。
“多谢。”
赵珩脸色缓了缓,“这次来想谈什么”
国书上只有使臣名单,因为他亲自来,未有说明洽谈内容。
“西北方向似乎还有其他的国家,我希望能够继续停战,若外敌侵扰,两国可一同抵抗。”
宋临川拿出准备好的资料递过去,“你先看下。”
赵珩抬了下眼皮,拿走资料翻开。
北梁这边也发现了,还收编了几个游牧部落,目前还没遇到人数较多的大军。
宋临川见他听进去自己的话,身子歪了歪,慵懒靠向椅背。
这次谈好,他回了东蜀也要大力发展民生,提升国力。
“你那边发现的部落比这边多,不可不防。”
赵珩放下资料,拿出之前签订的停战建好细则出来,重新写了一份,留着隔日早朝与朝臣商议。
宋临川等他写完看了一遍,觉得没有多大问题,起身告辞。
赵珩看了眼滴漏,也出宫去找苏绾。
苏绾在慈善会,为北境比较贫苦的百姓准备过冬的衣物和粮食。
他到的时候,她刚忙完,摇着宫扇在廊下纳凉。
“今天不是宋临川来吗,你怎么有工夫”
苏绾诧异抬头看她。
“见过了,有点想你就提前出宫。”
赵珩在她身边坐下,拿走她手里的宫扇给她扇风,“他这回也是待两天就回去。”
“他是一国之君,留太久容易出问题。”
苏绾未做多想,“回家陪新航,他差不多会说话了。”
赵珩笑了下,牵着她的手站起来,踏着夕阳往回走。
她的心里只有他和儿子,他很知足。
宋临川来去匆匆,最终还是没有单独去见苏绾。
转眼十五年过去,北梁与南诏合并,海上商贸往来频繁。
商船带来了更多新的技术,也带走北梁的各种特产,朝中六部分工越来越细,女官开始出现在各个府州县,个别优秀的女官已进入朝堂,一起商议国家大事。
太医院的惠民药局开遍北梁,医馆的数量也达到了每个府州县三家以上,百姓安居乐业。
义务教育应运而生,北梁的百姓只要生了孩子,孩子就能免费识字读书。
同时为了选拔人才,乡试缩短了时间并细分了科目,会试时间不变。
苏绾的产业遍布全国,在儿子出生时成立的慈善会,成了国内最大的慈善组织。
贺清尘成为医学堂博士,柳云珊则是国中名气最盛的女医之一,跟萧云敬成婚后相继生下一双儿女。
陈舒在北境在也成了一方名医,跟任长风收养了几个孩子,日子过得幸福而平实。
空远成了福安寺的住持,医术不在贺清尘之下。
封后大典结束,苏绾和赵珩丢下两个儿子和小女儿,牵手走上春语阁。
汴京城比原来拓宽了一倍,城中高楼林立,热闹非凡。
“当年应你之事,我做到了。”
赵珩从背后抱住苏绾,遥遥看着日新月异的汴京城,嗓音愉悦,“但是还不够,还有百姓未能过上富足的生活,这事过几年交给新航和苏驰他们去做,我带你游历这壮丽山河。”
“好。”
苏绾歪头枕着他肩膀,如新婚时一般,仰头亲吻他明显苍老的下巴,“天涯海角,我都随你去。”
她这一辈子,最幸运的是遇到他。